天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白光，而月亮早已将身型隐没到了山体之后。诺大的都城此时被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所笼罩，寒风如同天上残存的星星发出的光芒一样，泠冽而冰冷，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哈尔偷偷瞟了瞟旁边的安德烈大叔，想搓搓手取暖，但是不知是由于冷得冻僵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最终他只是稍稍挪了挪身体，然后继续保持着整装待发的姿态，他很好奇为什么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的想法是天要亮了。
没准儿那些死囚在行刑那天注意到的也都是类似的事情吧，哈尔心里想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
身为坎伯温帝国都城的守卫军，年轻的哈尔自然是不能与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相提并论，可是眼下的情形，哈尔，或者说大多数还在试图保卫这座城的人，却又与即将行刑的死囚无异。
敌人究竟是怎么出现，又怎么把都城包围的，没有人能够知晓，在军队撤离的前几天，他们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城市层层包围，攻城和守城就这么开始了。一开始，他们还试着去进行突围，然而参加突围战的人，活下来的寥寥无几，皇帝似乎意识到，拉锯战在所难免，于是下令死守，所幸的是凭借着地形，许多次进攻也都被挡了下来。仅凭死守是不可能的，御前会议从守城开始的那一刻，就向那些尚未沦陷的地区发出了勤王的命令，但是很多时候得到的都是坏消息，那些地区要么在信还未到的时候就被攻下了，要么就也是在苦战之中，不可能派兵来救援。
也不是没有派兵前来的领主，但是想起那些军队哈尔脸上的苦笑更深了几分。每一次有军队前来，他们都会尝试着组织突围，结果显而易见，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敌军的数量远超想象，数次之后，前来救援的领主就几乎没有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城中的储备粮，眼看一天天的不够了，将士们的内部开始动摇，究竟还能撑多久，没有人知道。
不过，在十三天前，上面终于来了好消息，将军卡恩正带着一支队伍，准备发动一场奇袭，来制造足够的混乱助他们突围。于是皇帝在一周前决定就在今天早上，配合卡恩，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有了现在这场黎明前的集合。
可是实际上，所有将士都知道，这一战实际上是以卵击石的行为，但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也许今天死亡就是大家最后的归宿吧。
正当哈尔胡思乱想时，队伍中间开始移动，人自然而然的向两边分开来，哈尔悄悄的踮起了一点脚尖，目光投过前面的士兵，锁定在人群分出来那条路中，牵着战马的皇帝赫兰·坎伯温身上。
赫兰并没有跟战士们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牵着马，走到队伍的最前端，然后矗立在那里，望着前方的城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火把的亮光，把他的棕发照得微微有些发红，被风卷起来时，就像是一团火焰，在黑暗中燃烧。
许久之后，士兵里终于有人发出了声音：
“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出击了？”
赫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过了许久，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是啊，到时候了。”
这句话在哈尔听来有些别扭，听上去他们好像真的变成了死囚一般，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哈尔心中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刚才皇帝的神情中，掩藏着一丝从犹豫到决绝的变化，然而，这一丝变化恰巧被哈尔所捕捉到了。
我明白了，哈尔的头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而这个念头让他的手由于愤怒与恐惧而开始微微颤抖，今天这场所谓的突围战，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活着出去，除了皇帝。
这从根本上就是御前会议为了皇帝而组织的一场闹剧，他们，这些士兵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被当作诱饵的存在！哈尔想喊出声来，可是此刻城门已经被打开，赫兰已经牵起战马向着外面走去，不知是谁起的头，将士们不约而同的高呼起来：
“坎伯温万岁！”
“坎伯温万岁！！”
。。。。。。
哈尔的声音被这种近乎咆哮的高呼声所淹没，他一边克制着跟随将士们呐喊的冲动一边努力的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听听他的话。
遗憾的是，没有人理会他。哈尔绝望地看见，赫兰已经走出城门，从腰间拔出了配剑，指向天空，大声呼喊了一句：
“为了坎伯温！”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拔剑的那一刻，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因此这句呼喊异常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片刻的寂静之后，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那声呼喊成为了冲锋的号角，所有将士追随着赫兰的脚步，向着城外出发了。
完了。哈尔绝望的想着，他尝试着逃跑，可是双脚却不受自己控制的向着城门走去，他就像大浪中的一颗沙粒，被人群组成的海浪卷着，涌向那必然的死亡。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吧。
突然，队伍前方出现了骚动，所有的队伍紧急停军，将士们发现自己走到城门时，再也无法往前迈一步。所有士兵都望着城门上逐渐开始熠熠生辉的魔法符阵，一个个目瞪口呆。
都城守卫队长科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冲着赫兰的背影大喊道：
“陛下，卡恩将军把我们骗啦，快点回来啊！”
赫兰渐行渐远的身影停了下来，皇帝在晨光中转过身来，此时初升的太阳透过云间间隙，照耀在他的身上，由于逆光就像是给他镶上了一层金边，是他的身型看上去无比的高大。
此时傲然挺立于旷野中的赫兰，就像是他登基那天一样，浑身上下满是王者的气息，他的声音穿过长风与旷野，使得哈尔泪流满面：
“我，赫兰·坎伯温以坎伯温第十七位皇帝的名义，以坎伯温家族的荣耀起誓，今天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
“你们要相信卡恩，以后，你们都属于卡恩将军了，在安全后一定要去找他。
“今天也许是坎伯温的末日，但是不会是人类的末日，也不会是伊斯罗尔的末日，只要还有一个人不服从，我们就没有失败，只要还有一个人
在反抗，我们就还有希望。。。”
最后的话语赫兰也出现了明显的哽咽，所以他索性翻身上马驾起马向着地平线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内。哈尔此时实现已经被泪水完全模糊，周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士兵们无一不在呼喊着赫兰，遗憾的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从一开始哈尔就错了，今天皇帝和他们确实只能活一个。
不过，活下去的不是皇帝。
赫兰骑着自己的战马雪影，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着。这匹马从出生起便是异常的暴烈与勇猛，甚至有人开玩笑说要给它封一个将军的称号，这也是为什么赫兰选择了它作为今天这最后一战的坐骑，或者说战友。它白色的身影飞快的掠过荒野，越来越高的太阳照在它和赫兰的盔甲上，显得格外的耀眼，然而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日光却越来越暗淡，他们这样一直走到一片满是黑雾笼罩焦土旁边，雪影才被赫兰勒令着停下。
这片焦土的地面已经完全龟裂，而且满是一具具焦黑看不出原来样貌的人形，黑色的雾气从地面的裂纹处时不时喷涌而出，向天空倒流而去，形成了一片阴云，而透过这些黑雾，隐约可以看到前方黑云之下，那黑压压的军队。
雪影不安的打了个响鼻，往后稍微退了退，它并不惧怕一般战场和尸体。但是这些人形，甚至让它连尸体的感觉都没有，他们好像是被完全带到了死亡的彼岸，而这些黑雾也让它有这种感觉，它们看上去完全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赫兰似乎看出了雪影的紧张，于是下马，从衣物中撕下布条，轻轻的堵上了马耳，并为它带上了眼罩，使其看不见前方的场景，以减少它的恐惧。
其实坦白而言，赫兰是不愿意让这么一个无辜的生命来陪自己面临这一切的，但是其余的战马，估计走不到这里就会被风从这战场上吹来的气息吓得走不动。而雪影的勇猛确实没让他失望，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赫兰拍了拍它的脖颈，再次翻身上马，驾着雪影缓缓走向前方的军队。
随着赫兰的接近，敌军逐渐开始了骚动，他们狂笑着，尖叫着挥舞手中的武器，用着无比轻蔑的，猫捉老鼠般的眼神，望向这位人类的王者。忽然，黑雾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两只巨大的眼睛，发散着火焰般的光芒出现在黑雾里。伴随着咆哮和这只眼睛的出现，那些刚才还在摩拳擦掌的敌人开始连连后退，赫兰看见巨大的双翼在黑云里展开，巨龙从黑雾中探出头颅，张开巨口，火焰透过黑龙腹部与颈部的鳞片间隙，散发出炽热和光芒，在口中聚集起来，高温几乎使得空气都开始有些扭曲。
赫兰咬紧了牙关，举起宝剑催动雪影向着巨龙发起了冲锋。此刻若是被吟游诗人所看见，一定会有新的史诗流传下去，遗憾的是，在这无边的旷野之中，见证这场悲壮冲锋的，唯有在赫兰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这些见证者也让他感受到了龙焰的炙烤，以及巨龙灼热的呼吸。赫兰怒吼着，催着雪影再度加速，而这匹雪白的战马，似乎也被主人的情绪所感染，无视灼热的空气，嘶吼着向前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冲击。此刻赫兰高挺的长剑，在雪影的高速冲锋下几乎化成了一支离弦的弩箭，要将那巨龙的咽喉刺穿。
不过，赫兰预想之中的龙焰并没有到来，就在他已经离巨龙非常接近，以至于感觉身体都快被龙焰融化之时。敌军的队伍却如同他出城时一般，自动分为两路，中间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当这人走出之时，所有的敌军顿时鸦雀无声，他抬起左手，示意巨龙不要发动攻击，龙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和迟疑之后，巨龙闭上了巨口，重新隐没于黑雾之中。而这个人的出现，无疑是赫兰最想看到的场面，这意味着这位故人并没有失信，却也意味着自己今天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来吧，赫兰眼中的战意几乎要喷射而出。他再次用双腿夹紧了雪影的马肚，没有了高温的炙烤，雪影似乎也开始疯狂的释放自己，那一刻，一人一马就这样向着来人冲了过去，赫兰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大声吼出了对方的名字：
“安瑟斯！！！”
一般情况，看到一名骑兵全速冲来，不论什么人都会想着闪避，但是安瑟斯却只是缓缓地向赫兰走来，哪怕身后他自己的士兵都因为害怕被波及而退后，他也依旧不紧不慢的远离了自己的士兵，然后抬起了左手，握成拳状狠狠的击向了雪影的心脏。
只是一瞬，雪影口中喷出鲜血，胸口凹下去一个大洞，它痛苦的嘶鸣着倒下，把赫兰甩到了一边，抽出了几下后不再动弹，显然已经死了。同样也是在一瞬间，安瑟斯的头盔被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露出了他苍白得不似活物的脸庞，和一头诡异的灰白色长发。赫兰刚才在雪影牺牲的那一刻迅速跳下，重重的摔到地上，虽然不致命但是也颇为狼狈，并且他能感受到自己有几根骨头应该是断了。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剑站了起来，用尽可能轻蔑的语气向那位故人发出了嘲讽：
“我上一次看见你的脸还是在牢里，那时候你他妈都比现在脸色好，怎么，做了这个所谓的魔君把你的胆子都给做没了？”
“差一点你就能完成你那拯救世界的壮举了呢。”安瑟斯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语气亦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刚刚那一剑真是精彩至极啊，可惜，你没能杀掉我。”
赫兰知道，这个所谓的精彩，不过是对方的嘲讽，仅仅刚才一击他便明白，即使那一剑没有被对方挡开，他不可能刺穿对方那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战甲。其实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为什么还是要进行这一次无谓的进攻呢？赫兰自问，这是个他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也许是侥幸心理，也许是为了那些不足为道的荣耀，也许，是想知道这个曾经的好友究竟现在究竟是什么吧。他忍着疼痛弹了弹身上的泥土，看着安瑟斯，提起了插在地上的剑，握在手中说道：
“你又欠我一匹马了，虽然性子烈了点，但是是绝对的好马，而且这种胆识的马你要我上哪找去？”
“很快你就能再见到它了。”安瑟斯说着，也举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造型独特微微泛着灰色光芒的长剑，护手与剑身交接处镂刻的花纹中，一只血红的眼睛赫然张开，仿佛来自地狱，要吞噬一切生命，“你早该追随我的，赫兰，我给过你这个机会。”
“啊听上去可真好呢，一个国王，居然要为了活命，臣服于另一个‘国王’”
“在我看来活下去远比你那些可悲的自尊心重要的多。”
“你是这么想的吗安瑟斯？”赫兰缓缓后退，与安瑟斯拉开了一些距离，“你觉得我是在乎那些称呼的人吗？”
“我映像中不是。”
“那么你觉得我可能是为了什么？”
“鬼知道，难不成是为了你那家族的荣耀？”安瑟斯也随着赫兰的移动而移动，时刻使自己正对着他。两人此刻的对话听上去并不是即将展开决斗的人，只是老友的聊天而已。
然而两个人作为朋友的日子，已经是久远到记忆都模糊的过去了。赫兰和安瑟斯此刻保持着相对还算安全的距离站定，两人都死死的盯住对方，不同的是赫兰的目光充满了怒火与战意，而安瑟斯的眼神，冷漠而轻蔑，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望着妄图挑战自己的凡人。他们就这么站在那里，许久无言，直到赫兰双手握住剑柄，摆开进攻的姿势：
“你错了安瑟斯，我今天之所以站在此处，之所以不肯与你并肩作战，像以前那样，是因为除去生命以外，有更多的东西是值得我拼上性命去守护的。”
“哦？难不成你还是为了信仰？”安瑟斯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无比的笑容，“得了吧赫兰，那是这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神灵早就遗弃这个世界了。”
赫兰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低声吼出这句话：
“你不会懂的，魔君安瑟斯·塞德里克，你这卑劣的，渎神者！”
闻言安瑟斯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大幅的波动，眉头变得紧皱，而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逐渐扭曲，赫兰甚至能够看到他眼中也开始喷射出怒火，他亦是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许，叫我，那个名字。”
可是接下来安瑟斯像是瞬间泄了气一般，眼中的杀意与怒火一下子消失殆尽，他语气异常悲伤地补了一句：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赫兰。”
谁都没有料到，就在此刻，安瑟斯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赫兰却突然发动了攻击！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安瑟斯，在后者回过神来的这段时间赫兰已然贴身，双手持剑往上挑去，安瑟斯急忙将脖颈后仰，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下巴而过，然而赫兰的攻击并没有就此停下，借着剑身的重量，他顺势又向着安瑟斯的胸部发出了一记下劈，然而安瑟斯以常人无法企及的反应将身体侧向一边，使得这一剑落了个空，随后他举起长剑向赫兰的脑袋砍去。赫兰心中一惊，急忙举剑横在头顶，这才勉勉强强接住这一击，这一击的力度之大让赫兰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险些连剑都给打掉，停止后退之后，他试图再次发动攻击，可他的对手显然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安瑟斯抬起了左手，黑雾开始在他的身体周围聚集着，游动着，仿佛具有了生命一般，他将手指一根一根弯曲直至手成爪状，黑雾缓缓地涌向手掌中央，凝聚为一个仿佛具有实体的黑球，随后安瑟斯将那团黑雾捏碎，形成了数十个人类，或者说具有人类形态的东西，他们手中的武器分别指向了赫兰全身上下的要害，但是赫兰却依然选择挥剑向着安瑟斯冲锋，安瑟斯眼中的杀意开始慢慢变得明显起来，似乎赫兰再往前走一步，那些黑暗的人形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赫兰刺穿。
但是赫兰像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安瑟斯最后像是放弃了一般，将手挥了挥，驱散了那些人形，而后眼神冰冷地提起了自己的剑：
“你看到了，赫兰，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但是我可以亲自送给你一个体面的离场，这也是我作为故友，最后的礼物。”
赫兰的攻击此时也再次到来，这次是一记横扫，但是安瑟斯只是将剑竖直便挡下了这一击，他将赫兰的剑用力格开，在赫兰惊愕的眼神中一刀将其砍为两截。然后安瑟斯伸手按住了赫兰的肩部，将剑刺入了赫兰的胸膛！鲜血从赫兰的口中涌出，滴落在大地之上，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拄着那柄断剑，不肯让自己倒下。
安瑟斯收回左手，低头望着赫兰说道：
“按照我们那晚的约定，我不会杀害你的士兵们，但是我会攻下你的都城，并且我下一次不会再对你的士兵手下留情。”
“最好。。。是这样吧，咳咳咳。。。”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进行这场无谓的决斗。”
“我说了。。。你不会懂的。。。”赫兰强撑着抬起头，挤出一个本意为了嘲讽，但由于疼痛而有些狰狞的笑容，鲜血染红了他的牙齿，使得这个笑容骇人异常，他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来。。。我来只是以为。。。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将你。。。将你拉回来。。。”
“拉回来？”
“已经。。。太迟了。。。”赫兰摇了摇头，近乎呢喃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遵守。。。你的诺言，安瑟斯。。。”
“永别了，吾友。”
然而这最后的道别，赫兰已经听不见了，尽管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倒下，但是被撕裂的心脏却已经停止了跳动。安瑟斯蹲下身体，仔细看了看赫兰的脖子，果不其然找到了那条熟悉的项链，他忍不住将其轻轻取下，在手中慢慢摩挲那些经历岁月后，已经变得模糊的纹路，许久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手中再次涌动起了黑色的雾气，那条项链在黑雾中像是被什么撕咬着，一点点被侵蚀，化为灰烬飘散在风中。安瑟斯站起身子，望着那些飞舞的灰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嘶吼：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恐怕这次你没有动手的必要了，霍格。”安瑟斯微微偏过头看着黑龙霍格的眼睛说道，“我打算遵守约定退军，毕竟当年欠了他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下一次，你可以将你的怒火狠狠地倾泻于那些愚蠢的人类身上。”
霍格将龙焰再次聚集在口中，眼看着就要喷向安瑟斯，但安瑟斯丝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双手握住剑柄将剑插在地上，与它对视着。霍格最终还是熄灭了龙焰，将头抬起咆哮道：
“那么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人类。”
随后它扭过身体，煽动起那遮天蔽日的双翼，向着天空飞去，渐渐隐没在黑云之中，安瑟斯转过头来，用剑翻起了些许地上的泥土，旷野的狂风，卷起了他的长发，他似乎听见了风中带着某些不知名的低语，像是儿堤时代，赫兰与他嬉闹时的欢笑，又像是教皇大人吟唱的圣歌，恍惚间，他似乎还听见了赫兰的声音：
“永别了。”
然而当他转过身去，能够看见的只有荒芜。他笑了笑，向着无边的旷野再次说出了他对赫兰最后的话语：
“永别了，吾友。”
。。。。。。
时至傍晚，城中的将士们突然发现，城门上的结界符文正一点点的暗淡下去，这意味着结界消失了，他们迅速整装出发，沿着赫兰离开的方向一路找寻了过去。
他们到达时，已经没有敌军了，唯有龟裂的焦土以及那些黑雾和黑色的尸体，提醒着他们之前的战斗不是梦，夕阳透过逐渐消散的黑雾，照耀在一座新坟之上，这座新坟异常的简陋，也没有墓碑，但插在坟墓上方把柄断裂的，铭刻着坎伯温家族家徽的剑，则在告诉世人，这里长眠着坎伯温帝国的最后一任君王。
赫兰说对了，今天确实是坎伯温帝国的末日。
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他们知道，皇帝必然与那位魔君达成了某种协定，以自己的性命换取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用坎伯温的末日，来告诉世人，哪怕身处绝境，人类将选择宁死不降，伊斯罗尔大陆将选择宁死不降。不知是由谁开始，起先是一个人，接着两个，三个。。。最后所有人都开始唱起了一首非常古老的，为死去的战士而演唱的安魂曲：
“我们的英雄，我们的英雄，一去不返。
你可曾看见，他的战甲为血所染。
他枯朽的身躯，曾为我们开创未来
我们的英雄，我们的英雄，他一去不返。
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兄弟，他一去不返。
你可曾看见，他的步履踏起狂澜。
他冰冷的手臂，如今已不再有力
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兄弟，他一去不返。
。。。。。。”
歌声随着合唱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开始遍布到这个死寂的荒原每一个角落。太阳逐渐西沉，黑暗笼罩了旷野，而这些歌声，和着风，在这即将到来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苍凉和悲怆。
仿佛是为赫兰皇帝，为坎伯温帝国，奏响了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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